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未继承父业者即不能整理遗著欤?

1998-10-21 来源:中华读书报  我有话说

从1998年8月24日《今晚报》得读马斗全先生《未继承父业者慎勿整理父亲遗稿》,对《陈寅恪诗集》、《吴宓日记》两书提出批评。两书之整理,虽未知其详,亦略有所闻,在此愿拉杂一谈。

陈先生晚岁在广州,有黄萱先生长期相助,大都限于学校职务范围以内之事。初兼教学研究两方面;及先生无端遭“误人子弟”、“贻误青年”之谤,愤谢教课,黄先生专助先生研究撰著工作。至于先生平生诗文之整理,先生盖认为属于私事,不应假公职人员之力为之。

在搜集旧著时,力有不及,或托诸友生。如《狐臭与胡臭》一文,曾刊在清华中文系一刊物上。1964年秋,周一良先生因事南来,特探望先生,因以搜寻此文相托。当时清华图书馆毕树棠先生,从二十年代即专司本馆中外杂志之管理,竟遍觅不得。此文刊出值卢沟变起前夕,曾否入藏,毕先生已难追忆。周先生转而他求,最后从出版时在系中任教之余冠英先生处得之。今收入《寒柳堂集》中。先生旧作当然不至篇篇如此,仅此一端,当时困难情状,亦可想见矣。

陈先生遗诗,所历坎坷尤甚。先生诗篇每不留稿,追录綦难。蒋天枢先生来广州,写一部分,归途失窃。陈师母清录全稿,遭掠夺后未归还。流求乘公务之余,美延以病弱之躯,奔走南北,得有今集之出版。个中艰辛,实难共喻。书经三次印刷,错误略有增减;其中明显误处,以笔者所见,略举数例。(初印本未在手边,页数行数,仅举二三印本)

目录页11行13、正文页74行2:“乙酉”误“丙戌”。(三次印均误)

正文页20行2:“费”误“废”。(三印均误)

正文页32行3:“里”误“?”(初印不误,二三印均误)

正文页92行7:“?”误“芋”(三印均误)

版权页·编者名次:“陈美延”误列“陈流求”前。(三印均误,页182行2均不误)

其致误原因,读者当能剖析。

复次,马先生谓:“‘王前卢后’为‘卢前王后’之误。”似尚可商。唐初有“四杰”之称,以“王杨卢骆”为序。杨闻之,谓人曰:“吾愧在卢前,耻居王后。”其序次当为“卢杨王骆”。后来,张说谓杨“既优于卢,亦不减王。”并谓杨口称“‘耻居王后’,信然;‘愧居卢前’,谦也。”若依此,当为“杨卢王骆”。而杜甫诗有“杨王卢骆当时体”之句。经过杨炯这一闹,一种序列变成四种,即(1)王杨卢骆(王前卢后),(2)卢杨王骆(卢前王后),(3)杨卢王骆(杨前王后),(4)杨王卢骆(杨前卢后)。唐初“四杰”只委曲了骆宾王,使他始终稳居排尾,只好“敬陪末坐”。其余三人则折腾得不亦乐乎。杨炯有知,看到如此局面,也要后悔当初不该“争坐位”了。陈先生亦深感困扰,只有慨叹一声“费评量”了。有了后三个字,前四字里谁先谁后也就无关重要了。何况书中二者并存,已给读者留下推敲余地,似可不视为误?笔者只是望文生义,尚祈马先生及诸位读者指正。

吴宓先生,学渊博而性笃厚。自本世纪二十年代以来,即不断受轻薄文人之揶揄。及至晚岁,遭际之酷,视陈先生尤甚。整理遗作,更为不易。即以《日记》而论,整理者于文中涉及之人与事,尽可能都作注。此事看来也是应有之笔,可是不注亦莫可奈何,而注出对读者却有莫大便利。

往者侍先生坐,先生偶提到一位教授,一时未听清,似为夏姓,几十年蓄疑不解。今从第6册第117页见之,其人为夏元王栗。多年宿疑,一旦得之,喜出望外。

又如世人受流行报刊误导,于吴先生每多误解,笔者曾为文有所申明。为知情者所见,多承认可,并提供其切身感受,惜语焉未详。今从日记中始得其原委,且可互相印证补充。尤为欣慰。

再以一例证之。日记中有“张志岳”之名,此人为笔者病友,后又在校中宿舍同住一年。卢沟变起,遂离散。日寇投降又一度通问。以后迁徙无定,不复相知。解放后曾在肆间得其所著书,久之闻其谢世,深用哀悼,悔未能早日通问,颇思为怀旧文字,因循未就。及学昭整理日记,知笔者与之素稔,因以为问。当时记得其论文集中似有其所在单位名称,乃翻箱倒箧,以家中狭隘,乱书堆中,竟未找到,而我单位图书馆又未藏渠书。模糊记得似为吉林某院校,以挂号信试询,终不得复。不得已如实致复。涓埃之力,犹不能尽,内疚殊深。这次书出,竟在第6册第107页注中得之,其详尽之处亦远非所提供之线索所能及。因念吴先生交游遍海内外,时间跨度亦大,所须检索加注何止千百。笔者于一旧识尚未检得,若检出千百陌生人须多少劳动,可想而知。又闻吴师母高年长期卧病在床,学昭亦早逾壮岁,乃能于奉侍汤药,调护眠食之余,尽心竭力,广事钩稽,多存故实,成此巨著。沾溉溥博,感受深切。岂徒出于家人父女间之孝心,以表彰先德;实亦出于如流求姊妹所言,“对祖国文化遗产的责任感”;而成于克服困难之顽强坚韧力。两书既问世,学昭、流求、美延,均表示盼望得到“指正”。专家学者以及广大读者其有以副之。

居常与人言:1931年至1945年日本发动侵略战争,加害于我国者,至深且巨。其灭绝人性之践踏蹂躏,无所不用其极。于我国累世积起之人、财、物力,肆意掠夺摧残。劫后江山,疮痍满目,更加重再建家国的困难。然而中国人民,创巨痛深之余,奋起自救。陈寅恪先生颠沛流离,重要藏书笔记,丧失殆尽,宿疾加剧,视力丧失,万里求医无效。归帆甫卸,喘息未定,即投入教研,仍兼任两系课程。同时学者,亦多倍加努力,重理旧绪。然兵燹之后,百事待举。加以时光流失,精强损耗,每不能及身尽偿宿愿。未竟之业,正赖家人子弟,门下徒侣,完成遗志。虽然,机遇无准,此事又谈何容易。即如张子高先生?、邓叔存先生以蛰,遗著尚待董理,唯有期诸将来了。

总之,学术乃天下之公器。百年多难,文献历劫,亟待抢救。深望世之尊师重道之门生弟子,爱亲尽孝之子女孙曾,能尽心竭力,重理先业,公之于世。绝不可畏首畏尾,踟蹰不前,坐失良机,后悔莫及。要知“人之欲善,谁不如我?”“举尔所知;尔所不知,人其舍诸?”亦望出版部门之编审、责任编辑、校对人员,充分发挥其职能作用,层层把关,协助编著整理者,尽量把错误消灭在出版之前。更望世之关心祖国学术文化事业之专家学者,各出所长,对于新出前贤遗著,苟有纰漏或不尽妥善之处,当仁不让,无妨求全责备,严加纠弹;或拾遗补阙,罄其所见。亦可指导从学者助成之。总期共襄盛举,使好事终能落到实处。庶几吾国精神文明,在历经磨难之后,日就月将,积渐光大,则屹立寰球学术文化之林,重振雄风,为期当不远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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